二百戲團

邱嵐身體底子不錯，受的又只是外傷，一旦醒過來，傷勢好得很快。

張大嬸疼愛她，輕易不讓她下床，硬是把她按在床上養了七八天，養得她快生褥瘡，才允許她自由活動。

當然，褥瘡不過是誇張之語，是她嚇唬張大嬸的，不然估計還得被迫躺幾天。

這些天以來，邱嵐算把這邊的情況都了解清楚了。她現在所在的張家村，是在京城赫都附近的祥雲鎮上，距離赫都不過幾十裏地，算是在京城管轄範圍內。

張家都是農民，女兒已經嫁到鄰村，兒子留在家中務農，年滿二十，尚未娶親。張家除了種小麥、養蠶養兔子之外，還經營一個大菜園子，每隔幾日就會進京一趟，去給城內的商戶送菜。

邱嵐覺得自己身體已經恢覆得不錯，聽說明日張大嬸要去京城送菜，便想跟著去。

原身癡傻了兩年，平日裏能自己老實待著就不錯，別提幫人幹活。張家雖然算是個富戶，但白白養一張嘴也是累贅，村裏人沒有閑著的，七八歲的小孩都會跟著做些力所能及的事，現在邱嵐已經恢覆正常，自然不好意思白吃飯。

在現世，她家也是農民，家庭條件比尋常人家還要差些，她去學跳水其實也是另謀生路，本來爸媽是不同意的，好在當時體校老師說她有天賦，這才把她留了下來。

她去的那間體校管吃管住，當地教育局和體育局都有補助，於是她就再沒跟家裏要過錢，還省吃儉用地省出來一些給家裏寄去。後來她入選了省隊，跳出一些成績，收到獎金後，也會只留下自己的生活費，剩下的大部分還是寄回家中。

苦日子邱嵐最熟，她不怕，農活她也幹得成，她想用自己的努力來回報張家一家。

張大嬸卻有些舍不得，說她身子骨弱，不肯讓她跟著。

說起來，原身的這身體其實還不錯，畢竟是農村姑娘，從小就在地裏幹活，身體差不到哪兒去。

個子跟她以前差不多高，瘦瘦的，相貌也好，柳葉眉、杏眼，長得很水靈，看上去是一副小家碧玉的模樣，據說出事前就有不少媒婆登門，要麽替人提親，要麽就是來說媒。

邱嵐用現世的眼光衡量過，覺得這姑娘化個妝、好好打扮起來，應當是個妥妥的小美女。

看著鏡子裏的這張臉，她不禁想，前男友也曾誇她好看，不知道對方若是看見自己現在這副模樣，又會是什麽想法。

呸呸呸，已經都是另一個世界的事了，想它作甚。

張大嬸不讓跟著進城，邱嵐並沒放棄，她悄悄問張家大哥要了一身舊衣服改小了穿——畢竟自己是穿越而來，舉止與現在的姑娘不太一樣，男裝打扮更方便。

第二天淩晨，天還沒亮她便醒了過來，早早做好準備，聽見院子裏有動靜，立刻推開門出去，撲到張大嬸的騾車邊，笑道：“嬸子，帶我去吧，我就給您幫把手，保證不添麻煩。”

“你這身體能行嗎？才養了幾天啊！”張大嬸看她穿著男裝，知道她志在必行，無奈地說。

邱嵐笑道：“能行，您信我吧！”

張大嬸便也沒再堅持，倆人趕著騾車去了菜園子，張大叔和張大哥已經在園子裏了，四人摘了今天要送的菜，什麽芹菜、萵筍、菠菜等等裝了一車，張大嬸和邱嵐便直接往京城趕。

從鄉村小路換了官道，邱嵐一直好奇地四下張望，觀賞周遭風景。

住了這些天，她推測這赫都的位置應當是偏南一些，這才農歷三月底，也就是公歷四月底左右，氣溫已經很暖和了，約莫得有個二十多度，路邊的野花競相開放，紅綠黃藍，煞是好看。

這算不算是走花路呢？邱嵐自娛自樂地笑了起來。

騾車速度不慢，再加上他們離京城著實不遠，很快便能遙遙看到赫都大門。

前邊已經有車輛在排隊，邱嵐伸長了脖子向前看，心中隱隱有些失望。

本以為京城的大門肯定是豪華氣派，現在看來也就那麽回事，完全不像在影視劇裏看到的那般雄偉壯觀，頂多比她出去旅行見過的古城門大幾圈。

通過的時候查驗得並不嚴，守門衙役官兵只是粗略地掃一眼就放行，張大嬸跟其中一個像是熟稔，還打了聲招呼，便駕著騾車進了城。

見邱嵐好奇，她還主動解釋：“這是我姑爺他們村的一個後生，出息得很，考了武舉，後來到這皇城司來謀了營生，也算是吃皇糧的人了。”

估計其中的情況她也不清楚，便沒有細說，邱嵐也沒多問，專註打量起京城內的風景。

別看這城門不夠威武氣派，城內的風光可真是可以用繁華來形容——道路寬闊，商販往來如織，不光有很多馬車、驢車魚貫入京，挑著擔子的小販們也絡繹不絕，叫賣聲不斷；兩側商鋪林立，這會兒也都紛紛開了張，隨便一掃，就能看到很多客棧、飯館、茶樓，還有筆墨齋、成衣鋪、絲綢莊子、錢莊等等，琳瑯滿目，邱嵐簡直看花了眼睛。

張大嬸駕車沿著入城大道走了片刻，便拐彎上了小路，七拐八拐，又上了一道橋，橋下碧波洶湧，大河穿城而過，站在高高的橋上往兩邊看，可見城市中八街九陌，車水馬龍，眼前景色堪稱氣象萬千，欣欣向榮。

邱嵐不禁感嘆：“嬸子，京城可真大啊！”

“哈哈，傻孩子，京城當然大了。”張大嬸口吻頗為自豪，“官家住的地方，自然是應有盡有。白天繁華不說，晚上也不差事兒，瓦舍勾欄裏唱曲兒的演雜技的說書的，什麽都有，熱鬧極了——對了，你知道咱要給誰去送菜嗎？”

邱嵐倒是沒多問，現在也被勾起了好奇心：“去哪兒呀？”

“松茂團，是京城首屈一指的百戲團。”張大嬸笑瞇瞇地介紹，“百戲團知道是幹什麽的嗎？就是表演那些雜技、戲法、唱歌跳舞什麽的，包羅萬象，因此才叫‘百戲’。”

“這麽厲害！那他們團裏一定很有趣！”邱嵐充滿向往。

張大嬸道：“那是自然，不過他們練功的時候也危險得很，回頭去了別亂跑，跟緊我。”

“我保證聽您的話！”邱嵐連忙道，想了想又說，“嬸子，我現在男裝打扮，一會兒您叫我小五就成。”

張大嬸笑笑：“成，你這丫頭倒是心細。”

騾車走街串巷，很快到了一處大宅院的後門，有一個四十出頭的男人站在門口等著，看見騾車便笑盈盈地迎上來。

“張娘子，可叫我好等。”他跟張大嬸很熟，走過來便牽住了騾子的韁繩。

張大嬸下了車，笑著啐他：“少來，我可是守時得很，鐘鼓樓還沒響聲兒呢，絕不超過辰時正。”接著又跟邱嵐介紹，“這位吳大叔，掌管松茂團的後廚。”

邱嵐便趕緊弓腰作揖，生澀地說：“見過吳大叔。”

吳松材見她看上去像個十五六歲的後生，便輕輕點頭，好奇地問張大嬸：“這位是？”

“親戚家的孩子，過來住幾天，我帶她進京長長見識。”

雙方寒暄幾句，吳松材便牽著騾車，領頭進了宅院裏，他和張大嬸聊著天走在前邊，邱嵐跟在他們後頭，好奇地打量這地方。

這裏院墻很高，院子也大得很，他們是從後院進的，徑直往後廚那邊走，一路都是小徑，隱隱能聽見別處傳來的訓練的聲音，有吊嗓子的，都唱曲兒的，有使力時發出的喊聲，邱嵐聽得著迷，真想過去瞧瞧他們都在幹什麽。

張大嬸看出了她的心思，等把菜都卸下了車，便笑瞇瞇地說：“我帶你在院子裏轉轉？”

“可以嗎？”邱嵐驚訝。

“嗐，百戲團又不是什麽規矩大的地方，想轉就轉了，沒人管。”張大嬸跟吳松材打了聲招呼，拽著她的手腕就往外走，“先前不讓你亂跑，是怕你被他們練的那些玩意兒傷著。跟我走吧。”

這百戲團的院子儼然一個巨大的園林建築，邱嵐覺得要是自己亂溜達，八成真的會迷路。

院中小徑交錯，路兩邊的花草樹木都像是被人精心培育過的，在春日的暖陽下煥發著勃勃生機。一路上經過不少院落，從門口能看到有人在小院裏露天練習著各種雜耍，另有一些是室內場館，在院門口就看不到什麽了。

張大嬸並不是每間院子都進去過，遇上知道的就講講，不知道的就略過去，只帶著邱嵐看景。

邱嵐本來也不是話很多的人，這一路上她眼睛都不夠用的，遑論發問，也顧不上看路，四下張望著跟著張大嬸走。

一扭頭的功夫，她發現兩人來到了一處開闊地，眼前是一個巨大的水池，看著不像造景，倒像是個泳池，遠端還有幾個男子在游水。

邱嵐不禁想，難不成這百戲團還有游泳項目？

更吸引她目光的，是靠近她這端豎著的一個高高的木頭架子。架子靠岸邊一側有樓梯可以攀爬上去，猛一看跟她熟悉的跳臺有點像，只不過架子上沒有跳臺或者跳板，只有一個窄窄的平臺，看上去約莫兩米長一米寬，旁邊垂著一個秋千模樣的東西。

此刻正有人向上爬，邱嵐目不轉睛地盯著那人看。

只見對方順著樓梯爬到架子中段平臺，拉過前面懸掛的秋千，先一只腳踩上去，站在平臺上的那只腳猛地一蹬地，便使得這秋千高高地揚了起來。

那人雙手緊緊抓住兩邊的繩子，奮力讓這秋千蕩得越來越高，反覆幾次後，秋千蕩得與那架子頂端齊平，他便在最高點松開手，從秋千上跳了出去！

只見他借著慣性在空中團身翻騰幾次，最後舒展開身體，向下“撲通”一聲，紮入水中。

池中水花四濺，被陽光映著，煞是燦爛。

看到這副景象，邱嵐禁不住起了一身雞皮疙瘩，連帶頭皮一陣發麻。

這不就是跳水嗎？！

古代居然也有這個？！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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